瑶前也笑:“或许是娘子送给二哥的呢,香喷喷的,是春天要来了。”赵敛低首望梅,蹲下身去捡,捏在手指间,细细闻了,说:“蜡梅堵住了。”“什么蜡梅堵住了?”“就是蜡梅堵住了啊,跑到我衣服里去了。”赵敛笑笑,又去闻花。蜡梅狡猾,若是粗略地闻,便有暗香;如若认真去闻,反而香气渐散,一点闻不到。梅花如此,人亦如此。不知道为何,赵敛想起那丛梅花里的谢承瑢,手压梅枝,指尖氤氲气息,连容貌都沾染了梅香。深夜里,崇政殿偏殿,太尉赵仕谋及宰相颜辅仁趁月色入宫面见太后。正有冷风呜咽,崇政殿却温暖如春,辉煌烛火相映。殿中立一面屏风,隐约间可见贵妇人端坐椅上,端庄持重。“请太后安。”赵仕谋与颜辅仁齐行拜礼,朱太后免其礼,便说起今日宣德楼迎谢家事。朱怀颂对二位臣道:“如今谢家深受官家宠爱,又加之西征复延,更是风光无限。只是,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荣光越甚,心越贪婪。武将拥兵自重后果如何,前朝皆有血鉴。我活着便还好,若我哪日归天,最担忧官家看不清,将来受人胁迫,江山易主。”听罢,赵仕谋恭敬说道:“回太后,帝王策,亦是制衡策。官家正值壮年,又有雄心抱负,是好事。”“这正是我所烦忧之处。”朱怀颂叹息,隔着屏风用眼勾勒出赵仕谋的身形,哀道,“官家要制衡,势必用谢家牵制赵家。太尉受牵连,我忧心赵家遭难。”赵仕谋俯首,未有言答。颜辅仁只是说:“官家仁孝,不会不尊先帝遗诏。”便要说起当年孝宗不豫[2]时了,因储君年幼,为保大周内政稳妥,先帝于清醒时特召赵仕谋、颜辅仁进宫,要他们尽心辅佐幼君,保太后垂帘时不受臣子相迫。又恐奸人陷害,幼君不能自主,故而设此约,“永不罢颜先生相,永不黜赵太尉官”,以保明堂安稳。遗诏在此,官家也不得不奉。又说好些话,赵仕谋才说:“谢虞度候功绩不凡,若他能为大周收复西州,便是万年流芳的好事。若他有不臣之心,我也当全力以赴,保大周太平。”如此,太后才就此放心。崇政殿外月色皎洁,两位紫衣权臣出宫去,对而拜过。人也喊他“二哥”,身边朋友也喊他“二哥”。【作者有话说】[1]:出自唐·陈去疾《西上辞母坟》。[2]:“不豫”是天子有病的讳称。仆从称女主人为“娘子”,称男主人为“阿郎”。在本朝,兄弟之间都是按“哥”来称呼的,排行老几就是几哥。“姐”同理。小赵排行老二,他大哥喊他为“二哥”,父亲喊他也是“二哥”。但因为关系亲密,就喊他小名“阿敛”。家里仆人也喊他“二哥”,身边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也喊他“二哥”。民间如此,皇室也如此,一般不喊“父皇”,喊“爹爹”;喊嫡母叫做“娘娘”,喊非嫡母的生母叫做“姐姐”。按道理说不应该有“公子”这个称呼,但我觉得好听,就用了。皇帝在私下里自称“我”,不称“朕”。本文称谓是根据历史改的,不一定符合历史,注意辨别。第二吹角营(一)春光杳,夜中寒。谢承瑢翻来覆去觉得冻身,三更半梦,犹处铁马冰河之境。他听见沙场上战马嘶鸣,长枪划破天际,快准狠刺入活人胸膛,而三尺鲜血飞溅。那些血溅到他眼睛里,叫他骤然惊醒,细喘不止。屋内有恬静的蜡梅香气,淡淡飘进鼻子里。他摸了一手蜡梅花瓣,坐起身来,恍惚间以为手上仍沾染鲜血,可定睛一看,分明什么也没有。他掀了被子起床,跑到窗户前吹风,直到清醒了,他才觉得好受。他常做噩梦,排解噩梦的办法,也许就是吹风、发呆。又在地上睡了半宿,天还未亮,正赶上谢祥祯起来上早朝。院内嘈杂,谢承瑢起床问父亲安,送父亲出门,然后练刀。过去每日皆是如此。自白昼到黑夜,他将所有时光都倾付于刀枪了,同龄的孩子都在读书、玩闹,他却在军营里挥动几十斤的枪对阵粗犷大汉。也不是觉得辛苦,就是觉得很遗憾。平日里光习武了,他自然认不得几个字。幸好名字会写,简单常用字能懂,其它一概不识。他阿姐比他好些,读过一些书,但后来也因为从军弃了。不读书,脑子就笨。依父亲所言,笨就是平庸,平庸易驭;笨就是听话,脑子没那些弯弯绕,一眼就能看穿,忠奸易辨。如此,官家放心。父亲要他做忠臣,要他将一切都奉献给大周,包括命吧。谢承瑢在院子里练刀,折断数枝,磨钝刀刃。他有心事,连练刀都心不在焉。从前他们一家都在京城郊外,或军营,或乡间,不知城内是何模样。如今父亲高升,他便也定居珗京内城。城里那些富家子弟各个斐然,文武两全,恐怕他很难融进去。他心生卑微,以刀尖作笔,以泥作纸,写了一个“承”字。字可以说是奇丑无比,歪歪扭扭胜似狗爬,也没人教过他书法,写对了就算成了。城内公子哥们写的字,比他要好九千倍吧?本又想写“瑢”字,却听阿姐的声音传来:“练完了吗?去校场了。”谢承瑢赶紧用脚蹭平了地,回应说:“来了。”走时回头望了一眼那寸土地:要是自己也能写得一手漂亮字就好了。谢忘琮脾性从来豪放,可对弟弟却十分温柔。因长姐如母,平日也多关切。“方才瑢哥在写字吗?”她问。谢承瑢如实道:“是,这几日多有感慨。”“什么感慨?”“我想读书。我的字太丑了,以后上疏,百官中唯我字最劣。不读书,就不会多写字,话也说不清,到时候他们都不懂我在说什么,怎么办?可爹爹又不准我们多读书,我不知道怎么做。”谢忘琮无言,此时他二人已出了家门,距离北营也远,进退之间,她有些思索。她看着谢承瑢眼里渴求的神色,忽然说道:“前几日我路过一家书院,走外面正好能听见先生授课。早晨不赶,我们去偷听书吧,听一半再去校场。”杏坛书院要学生辰时到,但赵敛卯时末还在睡觉。他平日一贯懒散,经常是迟到早退,不高兴了就逃学。为此赵仕谋打了他好几顿,没用,是惯犯。昨日谢家几位打了胜仗的将军回京,更给了赵敛不上学的好由头。睡前他半梦半醒地还在想,明早就旷课了吧。若是爹爹问起来,就说自己不想读书了,要从军,跟谢家那对姐弟一样,成就一番大事业。他还觉得此话十分有理,便倒头睡觉。赵仕谋天还没亮就入宫早朝,他日程相近,清早上朝,下朝之后在宫中议事,紧接着去北营校场,一般不在家。今天却是破天荒了,竟然返程,还是带着当朝宰相颜辅仁一起回家。这可惊坏了瑶前。他匆匆跑到赵敛屋内,看赵敛还在呼呼大睡,急忙摇醒:“坏了,坏了!”赵敛还在做梦呢,问道:“哪里坏了?”“快醒醒吧,二哥,阿郎回来了!”赵敛梦见醉仙楼的荔枝酒,又梦到朱雀河边的淡蜡梅,呓语道:“不坏,一点都不坏。”瑶前哪有空管自家哥儿说什么梦话呢,拿了衣服就给他穿。“好二哥,快点穿衣服吧!”瑶前扶起赵敛,好不容易套好袖子,说,“赶紧出门去,这事很急!”赵敛缓缓醒来,问道:“怎么了?”“阿郎回来了,还带着颜相公一起回来了。二哥您要是被抓到逃学,就又要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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