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口中呢喃重复一遍,才问道:“颜先生,便是今日站官家身侧的那位相公么?”“正是。”说起颜相公,更是千古第一奇才。据说他四岁便能作诗,科举时连中三元,其才华举世无双,乃天下读书人之典范。他性子耿直,直言进谏,一语中的。太宗时,他与当时宰相欲变法,惜变法失败,太宗贬他去了兖州。等太宗驾崩,天下大赦,他才得以回京。先帝爱德喜贤,拜颜辅仁为相,直至现在。“颜相公与赵太尉,也是生死之交么?”谢承瑢问。韩昀晖惊喜:“你怎么知道?”“一个贬官到兖州,一个在兖州救驾有功,我猜的。”谢承瑢从箱中拿出一把裹着锦缎的长刀,细细摸了,又小心放回箱中。他回忆今日宣德楼门前盛况,想到太尉的两个儿子,便问道:“我今日看到了太尉的两个儿子,其中那个二郎,似乎是个不凡人。”“你怎么瞧出来的?”“仪态。”谢承瑢想起赵二公子,描述道,“他个子很拔尖,背阔而直;作揖时我看见了,他手中有茧,应是习武之人。”韩昀晖笑道:“正是。太尉家的两个公子可是两个极端,一个尤其爱文,一个尤其爱武。大公子满腹文采,少时认颜相公为师,其远见卓识非同一般,才二十岁,却不输三十岁的进士。赵二公子么,同你一般大,武功确了得。他是天纵之才,尤其对刀、弓,旁人苦练一月之久,他一天便能练成。”“一天?”谢承瑢有些惊讶好奇,问道,“他从军了么?”“还没。他们这些公子哥也不需投军,将来荫补,也能做官。”谢承瑢一怔:“是了。”他关上刀箱。夜深了,元宵节的灯还未撤净,上京城亮如白昼。老远见醉仙楼门口挂的鲤鱼花灯随风飞舞,若隐若现、忽明忽灭,分不清天上人间。赵敛才诵完经,正巧赶着清泠夜色,放灯朱雀河边。河边几株蜡梅开得正盛,他趁着随从瑶前买荷花灯的工夫,伫步赏了几眼,体会不出哪里好看。等到瑶前来了,更无心再停留看梅。转身时,他蹭了几枝梅花。“今年二哥写什么字?”瑶前凑眼来问。赵敛不语,拿了笔写下:高盖山头日影微,黄昏独立宿禽稀。林间滴酒空垂泪,不见丁宁嘱早归[1]。他从小就学米芾,写得一手漂亮字。等写完了诗,他又忍不住欣赏一遍,夸赞道:“这谁写的字那么漂亮?哦,原来是我写的。”瑶前噗嗤一声:“瞧你那样。”朱雀河边凉风习习,恰延州回周,不少人放灯纪念战死的亲人,沿岸团了好些热气。赵敛将纸条卷了,塞到荷花灯里。他轻抚灯瓣,陷入回忆沉思,又对着河岸的蜡梅、月光发怔:“不知不觉,娘都走了四年了。”“娘子是去那边享福了,二哥莫要伤感。”赵敛未言,望着河面上波光粼粼的月,神思回到幼时。那些年阿娘还在,他每日读了书便急奔回家,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扑到阿娘怀里。阿娘问他读书如何,交友如何,他一一俱答。“阿敛将来要有大成就。”阿娘说。可惜,赵敛还未成人,阿娘就撒手人寰,再看不见将来成就。河水中映遍了两岸的烛光,赵敛起身欲回家,隔着那几棵蜡梅,忽瞧见两个熟悉身影。是谢忘琮与谢承瑢。他们两个也是来放灯的,但好像荷花灯被石头给拦住了。“这不是谢家两位小将军吗?”瑶前识得二人,弯身去看荷灯里歪歪扭扭的字,嘀咕念道,“‘思念母亲,家中一切安好,望母亲不必挂念。’二哥,他们也是来祭母的?”那盏灯遇阻,被岸边碎石绊着无法向前。赵敛看到那只灯了,但装作没看到。他要回家了,懒得再理河岸任何动静。准备归程时,却又隔着蜡梅再见谢承瑢。梅花绰约,轻风拂枝,花瓣随风惊皱河里的月。谢承瑢伸首相望,指尖压过梅枝,霎有暗香盈袖。恰在梅间露出一双眼。赵敛撞见谢承瑢那双明亮的眼眸,形容天真,如今身负万千功名,却还是不谙世事模样,清澈澄明。过了眼睛,又是一张柔煦的脸,俊秀非凡,只能叫人想到一词:干净。赵敛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不是他长得如何,是他气质如何。他看上去就是温柔的,没有任何的压迫感,让赵敛想到什么水,什么灯,什么月光。这儿只有谢家的灯冲上岸,倒也好瞧见。赵敛听他轻声叫喊:“阿姐,灯飘到岸边了。”便越过蜡梅,衣袖划过梅朵,带了一重梅香。果然吧,他连说话都是很温柔的,轻飘飘的。赵敛闻见浓郁的梅花香气,从远及近跑来,至跟前,竟然完全闻不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不仅是场景,连人都很熟悉。他们应当没有见过吧?好像没有。正思虑间,就和谢承瑢碰上了。二人相顾,皆愣了半晌,谢承瑢才作揖说:“赵二公子。”赵敛随即作揖:“谢官人。怎么了?”“我的灯堵住了。”谢承瑢说。说完,便急匆匆到岸边拨灯,一定要亲眼看着灯下岸飘走了,这才放心。谢忘琮也从梅花处过来,拱手作揖,再去问弟弟:“好了吗?”“好了。”谢承瑢起身,他衣摆落到水里,沾染潮湿,随意踢了一脚,轻松道,“是被石头挡着了。”不知为何,赵敛总想盯着谢承瑢看,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谢承瑢说的那句“我的灯堵住了”。灯堵住了,灯堵住了。灯放完了,什么都了了,瑶前问他:“二哥,回家去了?”“走吧。”赵敛准备往回走,刚踩上岸边的台阶,又忍不住回头看。他看见谢承瑢的花灯终于顺利地飘走了,没有再被石头堵住。瑶前问:“二哥看什么呢?”“哦,我看人家的灯呢。”赵敛回过头,没再看了。而谢承瑢有意望着赵敛远去的背影,他衣摆上的湿气沉重,差点儿又把他牵到水里去。天纵之才,太尉之子。大约就是赵敛这个模样的。走到东门大街,那梅香隐约又现,赵敛转身寻找,没有梅,也没有人。“二哥找什么呢?”瑶前不解。“你闻到了吗?”“酒香?”“蜡梅。”瑶前说好像闻到了,可能有,但未必有。赵敛觉得是他们幻嗅了,东门大街两边不种梅花,哪里闻来的蜡梅?只是这蜡梅之气实在深刻,自离了朱雀河岸就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去。“二哥要赏蜡梅吗?”瑶前问。赵敛摇手:“不了,太困,我要回家睡觉去。”今日多繁忙,他身思俱疲,哪有闲心再去看梅花。正好回家休息,明日一早还要上学,不得空。太尉宅甚远,赵敛难得走一路无言,瑶前爱热闹,便不停和他说话。先说起谢承瑢,瑶前觉得巧妙:“原来谢家两位小将军也是来祭母的。”“是。”瑶前又说:“今年蜡梅香呢,我也闻到了。”“嗯。”赵敛没有在听瑶前说了什么,答得也敷衍,因为他脑子里总飘来“我的灯堵住了”这句话,真是奇怪。等到了家里,他还是会闻到蜡梅香味。他以为是家中人偷偷种了蜡梅,四处寻找,也没落个踪影。后来不闹了,乖乖背书,还没背完就困到不能自已。瑶前见状,便替他更衣,要他睡觉。赵敛展臂脱衣,解开腰带,方脱下厚外袍,几朵蜡梅就从他衣服中跑下来,坠落在地。难怪总闻到香味呢,原来是梅花藏到他衣服里了?可赵敛百般回想,什么时候就躲在他衣服里了,还从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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