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化妆间出来,黎荆正好也换完衣服了,两人在门口撞上了,黎荆袖子挽着,因为手臂有一块儿擦伤,这是他刚才去勾奖杯时碰到桌上了。演的时候没法说,还是现在换完衣服才看到的呢?秦越眼神僵了下,黎荆没有理他,只朝门外走去,秦越深吸了口气,在他身后道:“对不起。”终于说出来了,道歉好像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黎荆没有回头,但他脚步顿了下,秦越就当他听见了。背对着他的黎荆微微皱了下眉,不是还怪秦越,是疑惑秦越这态度,看他这个表现,盛百仟还没有跟他讲清楚,盛百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忘了?大概率是忘了。黎荆不知道说盛百仟什么好,看样子盛百仟当年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压根就没有往心里去,但盛百仟也不想想,他这随口一说秦越当真了啊,还记这么久。看盛百仟以后怎么弄。他真是不懂盛百仟当年到底是为什么,那时候问他,他也不说。黎荆背对着秦越摇摇头,看他们俩这么惨,他已经不生气了。此后几天,两人戏份就没有那么多了,不需要大眼瞪小眼了。前面的几集已经拍出来了,后期制作组开始剪辑了。先看试播效果。秦越拍摄的还算顺利,终于抽了点儿时间去看他母亲,秦女士想见他,都被他演戏忙给推了,但不能再推了,要不秦女士就要杀过来了。“来你外公家里说。”秦女士在电话里铿锵有力的跟他道。秦越道:“不用了吧?”“你都把房契给他了,有什么不敢来的!”秦女士怒道,她不过是出去了段时间,回来就全变了,还瞒着她不说,有什么好瞒的!秦女士电话里连提都没有提盛百仟,可见也知道了原因,秦越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秦女士声音小了,带着一种无奈:“来吧,你外公想见见你,你总是秦家人的。记着,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秦越嗯了声:“好。”秦越晚上去的秦家,秦外公让他来家里吃饭,秦二舅他们也在,于是这顿饭吃的比较沉默,但这次秦二舅他们都没有说他的,这是代表着和解了,属于秦二舅他们要面子的和解。秦越低头扒饭,眼眶有一点儿红,已经过去十天了,那天他们说的话他其实都还记得,非常委屈的时候一遍遍的开解自己,他们是在气头上,换作是自己,自己也会愤怒的。一家人才会这么生气。这些天他一直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就连房契都是让秦晓带给秦二舅的,他不敢来了,虽然一直暗示自己是秦家人,可这十多天,他才清晰的认识到他是个外人,他不应该闯大祸。秦女士在这个时候轻轻把碗放下了,跟秦二舅他们道:“工厂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别怪秦越,要怪就怪我吧,我当母亲的没有替他把好关,让他所遇非人。”秦外公打断了她的话:“跟小越没有关系,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先吃饭。”秦二舅吃完饭,在临走前跟秦越道:“慢点儿吃,以后常来看看你外公。”秦越跟他点了下头:“好,谢谢舅舅。”秦二舅他们走后,秦女士就想跟秦外公发牢骚:“爸,我虽然是做女儿的,虽然没有为秦家好好联姻,没有在关键时刻起作用,可是我这些年对得起秦家了,我已经把我名下的房子都给二哥做资金周转了,已经尽心尽力了,你们怎么还能这么对小越呢,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妈,我没事,舅舅他们就说了我几句。”秦越把她的话打断了,秦女士被他气的深吸气,她知道秦越不想在他外公面前闹了,她也不想在她爸面前闹,只是秦越是她儿子,她会本能的向着他。秦外公目光微黯,他轻拍了下秦越的手:“小越你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秦越扶他进书房,秦外公坐下后也拉了下秦越的手,秦越在他身前蹲了下来,跟他低声道:“对不起,外公,是我对不住秦家。是我错信了盛百仟,我已经跟他离婚了,对不起。”秦越知道秦外公单独找他不是指责他的,但心中愧疚,压的他难受。他在盛百仟身边六年,不知道盛百仟的想法,那天他舅舅骂他的话对,自己是没有告密,但他跟盛百仟结婚,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让他们从没有往盛百仟身上想过。这就是最大的过错。秦越蹲着,于是秦外公就能摸到他的头,在他说出他要跟盛百仟离婚的时候,秦外公手顿了下,秦越觉察到他手的重量了,像是一下子垂了下来,这让秦越声音顿了下,有一会儿才继续道:“对不起,外公。”秦外公也缓慢的跟他说:“小越,这件事不怪你,也跟你没有关系。外公单独叫你过来的就是想告诉你,盛百仟是与我们秦家有过节,但他跟你没有矛盾。”秦外公继续道:“他对你的好我在眼里,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伴侣才是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外公是想要你好好考虑,不要为秦家的事毁了你的婚姻,不能划等号的。”秦外公语气和蔼,他已经到入土的年龄了,什么事都看开了,权势富贵一切都如过眼云烟。秦家没落是迟早的,盛百仟上一次已经跟他说过了。既然已尘埃落定,那人要往前看,那些不甘、懊悔都没有眼前的后辈的幸福更重要。他外孙有多喜欢盛百仟秦外公清楚,当年还没有毕业就要跟盛百仟结婚,哪怕这么多年盛百仟对他们秦家不冷不热,秦越也没有说过盛百仟任何的坏话,每次提起盛百仟眼神是亮的,如天上的星辰,让人无法忽视。自己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都快忘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但每次看到秦越的眼神都会觉得爱情是星辰般明亮,如宇宙般恒久。秦越听着秦外公的话,忍不住道:“外公,你怎么变了呢?你以前不同意我结婚呢。”秦外公也顺着他的话想了下,以前的时候他不同意秦越结婚,是因为觉得盛百仟太冷漠,那时候他不知道盛百仟的目的,总觉得盛百仟对秦家冷淡,甚至他自己的家人也不见多热情,如果对自己的本家都冷漠的话,那秦外公就会担心盛百仟会不会对秦越好。盛百仟这三年对他们秦家也没有多热情,逢年过节他来一次都是走个过场,从不留宿,所以秦外公其实一直都对盛百仟抱有怀疑态度,但上一次在作坊厂,盛百仟护着秦越的那一刻,秦外公才相信这个盛百仟是喜欢他外孙的。对秦家那么愤恨,理应在那一刻就落井下石,那时候是最好的败坏秦家名声的时候,如果那时候盛百仟袖手旁观,那他收购起秦家来会更容易。但那一刻盛百仟还是选了秦越。秦外公在工人闹事的时候就出来了,所以看了全程,包括盛百仟的到来,看到盛百仟毫不客气的扒开人群挡上来的时候,秦外公有些欣慰,于是那天晚上他想跟盛百仟好好聊聊天,这么多年他欠盛百仟一个了解的机会。只是可惜,两人聊天的过程压抑,盛百仟的好仿佛只是对着秦越。当然秦外公现在也知道原因了。秦外公长长的回忆完了,回神时看见秦越还在看他,秦越就喜欢坐在地上,这会儿也席地而坐,仰头望着他的眼神里有几不可察的黯然。秦越是在等着自己给他一个答案,一个来否定他婚姻的答案,这样他好彻底的死心。秦外公不想否定他外孙这六年来的感情,这六年自己没有肯定过秦越,没有赞同过秦越,所以怎么能在这一刻在秦越心里再捅刀子呢,哀莫大于心死,哪一样秦外公都不想看到。所以秦外公拍了下秦越的手道:“小越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能够自己分辨是非了。婚姻如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外公就算是你的亲人,也不能代替你。”秦外公看着秦越继续笑着说:“外公说这个的意思是,外公之前担忧你的婚姻是因为盛百仟没有让我看到他对你好的地方,但上次在工厂里,他愿意护着你,外公就相信他。”秦越嘴角微微的颤了下,牵了半抹笑,轻声道:“外公,舅舅说盛百仟是为了收购我们工厂才那么说的,他把我们工厂的工人安顿好了是为了收购后的安置。盛百仟不是为了护着我,他是借着我另有目的,是我让舅舅他们失了戒心。”秦越想不出那天晚上盛百仟的想法,他只知道盛百仟在那天晚上心情非常差,那时他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还去蓄意讨好盛百仟,被盛百仟摁在沙发上折腾了半天。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他是多么大的脸以为自己上去就能哄好盛百仟,家仇怎么能是他用这种方式能弄好的,盛百仟那时候更想掐死他。秦外公握住了他手:“小越,外公再跟你说一次,不怪你,其实上一次我就知道了,盛百仟跟我明示了,他没有瞒我,他也不是利用你。”秦外公这些天回想了很多次,那一次谈话非常压抑,盛百仟跟自己提起十五年前秦朝正犯的错误,明确的说他不要施舍,他想要的会自己拿过去。盛百仟对秦家的厌恶及仇恨在那一刻并没有遮掩,盛百仟那是在告诉他,让他去查十五年前的事。从工厂回来后,秦外公去查了,知道了他的大儿子当年是怎么逼垮了蓝景瓷器厂,害死瓷器厂两人,从而间接气死盛百仟父亲的事。从那时候秦外公就知道盛百仟的目的了,只是大势已去,秦家的没落无法拯救了,所以他才没有对任何人讲。不想让他的儿子再去折腾,也不想拆散盛百仟跟他外孙的婚姻。只是秦越还是知道了。这是秦外公最不想要的结果。果然秦越看着秦外公满脸的不可置信:“外公,你是说他告诉你了?他告诉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秦外公看着他笑:“告诉你,你会生气吧?”秦越是生气的,他胡乱的摆了下手:“我不明白……他收购了我们秦家,这么多年他还来我们家,他是为什么要来我们家呢?他为什么不早说呢?他……他,”盛百仟何必找他呢!他既然自己能报仇了,为什么要找自己呢!秦越手抖的厉害,秦外公把他拉住了:“小越,你先冷静点儿,别着急,慢慢说,外公都听着。盛百仟没有跟你说,是不想你知道,不是故意瞒你的,秦家大势已去,就算不是他,也会是别人。”而且盛百仟收购回去的秦陶集团给了秦越啊,挂在了秦越的名下啊。还是属于他们秦家。这是盛百仟在收购后跟他说的,也许是担心自己身体,他,晚上8点。“不了,外公,他骗我。”秦越看了秦外公一会儿,跟他摇头,那些复仇的恩怨他都能理解,只是他心里的那一道坎过不去。他无法再见盛百仟,他怕看到盛百仟想到的全都是欺骗,那这六年太长了,哪怕盛百仟跟他相处的时间只有六分之一,他依然能想点滴滴,这些汇聚起来,也能让他淹没,那种窒息一样的感觉,他一点儿也不想尝试了。他这二十多年过的都很好,虽然不是真正的秦家人,可是秦家也把他当少爷养着,他几乎没有吃过苦。盛百仟是他这二十多年里碰的最大的钉子,他终于也累了。累了就理智了,专家说爱情不过是身体分泌的激素,多巴胺,当过了那一阵就没了。理智了,也就能想清楚他这些年的感情。秦越觉得自己不笨的,他跟在秦外公身边,人情世故分外通透,只是盛百仟让他加了一层层的滤镜,他是树林中最绿的那片叶子,于是就让他看不见整片森林,因而也看不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恩怨。而现在也好了,等时间长了,他不用再看见盛百仟,就好了。所有秦越对秦外公道:“外公,我不想回去了。”秦外公就这么看着他,秦越不是抛弃盛百仟的那个人,不是跟盛百仟过够了,秦越是在受到伤害、失败了后终于想放手了。就跟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后,不得不放下,所以秦外公看着秦越心里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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