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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页(第1页)

“你要我替你说好话?”程庭颐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还叫我说服同虚不成?”赵敛摇头:“你只要让他知道我很难过就是了。你告诉他,赵二已经食不下咽,就盼着见他一面。你求他大发慈悲见见我,我有遗言和他说。”怎么能这样咒人呢,程庭颐觉得这真难办!赵敛朝程庭颐作了好几个揖,十分恳切:“求求您了,就帮我这一回吧!我自然会报答你。”“我可不要你报答,你别总想着死来死去就行了,这话忌讳。”程庭颐去找谢承瑢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谢承瑢还坐在案前,好像是在看书,但半天没翻一页。有人进来了,他也丝毫没有注意,就盯着书里的字看。“同虚。”程庭颐作揖说,“还发着呆呢,书都看进去了?”谢承瑢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来同你告个别。明日出征,军营里我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了。”程庭颐再拜一回,“向你讨教一番,指望你分些好运气给我。”“我没好运,我的好运气都没了。”谢承瑢很沮丧,他把乱糟糟的书案都收拾了,和程庭颐解释说,“这几天很忙,没来得及收拾。你随便坐吧。”程庭颐笑起来:“我知道你很忙。你在忙什么呢?”能忙什么,当然是忙着理清自己糟糕的心绪。但谢承瑢不说,他撒起谎来:“这几天要忙着送师。”程庭颐随口一说:“我今天遇见二郎,他也说忙着送师。”“他?他应该没空忙这些。”谢承瑢说。程庭颐问为什么,他也不说,后来是程庭颐自己说了:“他是没空,我听说你和他狠狠吵了一架。到底什么事能吵成这样,一个月不见,你都不去看看他?”“谁说我们吵架了?”“瑶前,他不是和二郎住一顶帐么。”谢承瑢隔着衣服反复摸怀里的玉:“我怎么看?”“你怎么看,你就站着看,你总不能躺着看。”“我站着也不能看。”“那你就躺着看了?”程庭颐笑了,打趣说,“你再不见他,他就得躺着看你了。他快病入膏肓了,你不就是他的药引么?”谢承瑢不爱听这话:“你别说了。”程庭颐识相地不提了:“我带了点东西来,你得替我保管保管。”他拿出来半罐药、一挂刀穗、一块帕子,还有没吃完的半块饼。谢承瑢很纳闷:“这半块饼是用来做什么的?”程庭颐嘿嘿说:“这是纪风临掰给我的半块饼,我一直没舍得吃。”“那都坏了。你看看,都长毛了,长毛了还能吃吗?半块饼也生不出小饼出来,你留那么久做什么?”谢承瑢说罢还嘲讽纪鸿舟,“怎么就分半块饼呢。”“你不懂这其中的道理。”程庭颐把饼包好,“心上人给的,就算是坏的也是好的。你每次给二郎的东西,他也会好好地收着。”谢承瑢问道:“你来做他的说客了?”程庭颐不回答,对案上谢承瑢正在看的那一本书问:“你这些日子都看这一本,看出什么名堂了么?”谢承瑢回:“多认识了几个字,还有很多字不认识。”他指着那个“鬱”字说,“你看这字,这么复杂,我看半天都不知道是怎么绕的。”程庭颐一眼就看穿了:“这不就是你心里头那个字?”“什么字?我不认识。”谢承瑢嘴硬,把书一合,“我不看书了。”程庭颐笑说:“人犯不着同自己作对,你郁闷了,为什么不排解排解?况且你知道怎么排解。”“我不知道。”谢承瑢不想再提赵敛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他这几日怎么样?你可别说他食不下咽。”程庭颐很惊讶:“你怎么知道?”“他回回这么说,其实他吃得比谁都多。”谢承瑢叹了一口气,“话都说了,事都做了,我总不能反悔了。”程庭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说什么话了?反什么悔了?”谢承瑢噎住了,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给程庭颐听。程庭颐果然大惊失色:“你还是人吗?我是听说二郎在朱雀河边大哭,还以为是他们胡说。你能把他气成这样,也算是你有本事了。”谢承瑢自责道:“他的眼泪水哗哗的,好像河里的水。”“那也是为了你流的水。你心疼,怎么还气他?他都没想着将来如何,你倒先替他想了。你替他想了那么多,还不算是欢喜人家?”谢承瑢懊恼地说:“我总要替他想好的,就算是朋友,也该如此。”现在赵敛不来谢承瑢帐子里了,谢承瑢每天夜里也不多点灯。只一盏,勉强能照亮就可以了。帐子里很昏暗,程庭颐帮谢承瑢把另一盏灯点了,边点边问:“这几日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你说在战场上杀人,与在这儿杀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北营里的箫声准时响起来了,随着春日的微风飘进帐子里。谢承瑢望见门口的帘子在晃动,有个人影从外面飘过去。他疑心地盯着外面的影子,说:“区别可大了。在这儿杀人,是钝刀慢割;在战场上杀人,是锐刀快斩。死得慢很痛苦,死得快就是解脱了。”程庭颐颔首:“在这儿杀人,是为私人恩怨;在战场上杀人,是为国家大义。”外面的影子还在蹿,谢承瑢怕是小贼,就掂起他的金枪。“在战场上杀人,也有可能是为私人恩怨。把私人恩怨和国家大义揉在一起,就没人计较是不是私人恩怨了。”话音刚落,门口的人影再次移动。程庭颐也发现外面有人了,无声问道:“是二郎吗?”谢承瑢摇手:“不是。”他用枪尖挑起帘子,缓步走出去。黑夜中,他分明地见到一只鬼鬼祟祟的黑影。那人弯着腰、伏着背,耳朵像长在帐壁上一样,一直猫身往前摸索偷听。谢承瑢都已经走到他身后了,他依然没有察觉。“你在做什么?”谢承瑢忽然冷声问。这个小贼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才把目光对向谢承瑢,金枪就落下来了,刚好插进他手边的泥土。他一下子懵了,大喊:“是我,是我!”程庭颐也跟上来,借着月光看清楚人脸,惊愕道:“贺近霖?”贺近霖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朝谢承瑢磕了几个头:“请谢军候安!”谢承瑢记不得这个人了,也没仔细回忆。他冷冷问:“你在这儿做什么?”贺近霖磕巴说:“您不记得我了吗?您以前救过我的命。”谢承瑢这才想起来贺近霖是谁了,为见母亲翻墙被抓的那个。他把枪拔起来,又问:“你来做什么的?”“我……我是想来拜见您的。明天要出征,我……”贺近霖支支吾吾的,也解释不明白。谢承瑢很烦躁,这人分明就是来偷窥的,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不悦地问:“你是第一回来,还是不止一回来了?”贺近霖东张西望的,谢承瑢更加不悦:“我问你是不是头一回来。”“我……”“那就不是了?”贺近霖吓得浑身发抖,什么话都不敢说,连看也不敢多看。程庭颐有些害怕,转头和谢承瑢说:“要不要把他押到他们上官哪里去?”“算了,押过去,我爹就知道了。”谢承瑢很快就平复情绪,问贺近霖说,“你明日出征?”贺近霖点头说是。谢承瑢抓着自己的枪要回去,没走几步路,又转头跟贺近霖说:“到你家都校那里领罚,不用来回了。”贺近霖脑子一阵阵地发昏,人走了才哝哝说:“是。”谢承瑢又失眠了。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在想赵敛。赵敛有一个月没和他说话了,他很不想承认,但这一个月实在是抓耳挠腮、倍感煎熬。他也有想过以上官的名义和赵敛说话,但没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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