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很想大喊大叫,但担心谢承瑢以为他是疯子;他想立刻去找谢承瑢表白,却又怕谢承瑢被他吓到,就此不跟他玩了。真是两头都难。他觉得自己疯了,一闲下来就要想着谢承瑢成婚的场景:众人起哄、妻子过门,而他只能在小角落里看心上人另娶她人。他想到谢承瑢和别人亲嘴儿,想到谢承瑢跟别人睡觉,还想到谢承瑢和别人生孩子!他觉得无法呼吸,难受得发狂,好像真的要疯了。就这样痛苦地过了五六日,明明焦头烂额,却还是要装作无事人,他紧绷着快到崩溃的边缘。前几日还在下雪,今天难得晴日。偶有几只麻雀飞至军营,落在雪枝。赵敛趁休息的工夫,捡了许多小石头,对着雪一砸一个坑。他坐在马厩边上的小角落,与树上的麻雀对视。麻雀可真是讨厌,他突然恼了,拿着石头对着小鸟乱砸。“你砸什么呢?”周彦抱着一团干草过来骂他,“讨嫌,那小鸟儿碍你事了?”“没碍我事。”赵敛嘀咕,又捡一块石头丢进雪里,不说话。“你这几天是不是偷偷给照夜多喂了草?”周彦问。赵敛不敢回答,反问:“怎么了呢?”“我看怎么给照夜的草少了那么多?照夜最近拉了很多,肯定是吃多了。”“草是被人偷了吧?”赵敛摸了一会儿鼻子,“照夜也没有拉很多啊,不都那么多吗?”周彦笑说:“谁偷你的草。”没人偷他的草,他的心倒是被人偷了。偷心的人马上要成婚了,留他一个空荡荡的躯体到处乱晃,到时候失智发疯了还有的救吗?华佗再世都救不了啦,除非谢承瑢马上过来和他成婚。赵敛在台阶上看那些麻雀,又开始想谢承瑢成婚时的场景了,真是烦恼。他看树枝上的麻雀不爽,又狠狠砸过去,麻雀吓得都飞走了,谁还敢在这呆着。没过一会儿,左一军都指挥使代议恒来了。他一来就拉着周彦问:“上回你送我的茶叶是在哪里买的?”茶叶茶叶,听到茶叶,赵敛免不了又要想起昨天晚上他喝茶未遂。说到喝茶未遂,免不了又要想起谢承瑢被赐婚。他叹了一口气,石头都给他砸光了。代议恒与周彦说笑呢,没理会一边的赵敛。赵敛自然也不理会他们,专心苦恼。不过很快,他那颗心又被提过去了,因为代议恒和周彦在说谢承瑢。“擒虎军再西征,神策军与雄略军倒是有些尴尬了。”代议恒道。“我听说谢问吉向官家要了好几次谢同虚,想要把谢同虚调回擒虎军。”代议恒颔首:“现在有立大功的机会,谢问吉怎么会让谢同虚守在京城呢?他替谢同虚向官家求了好几次告身,官家都不应。”赵敛竖起耳朵来,一面假装看雪景,一面偷听。周彦笑说:“你没看见看见今天早朝?谢问吉竟当着文武百司的面,求官家调谢同虚回擒虎军一同西征。更奇妙的是,官家竟然直言‘太尉爱之,怎好驳太尉兴’。”“这话也是能说的么?实在是匪夷所思。”赵敛听明白了,官家说这些话,一来是想撇清自己,将过错推在爹爹身上,二来是想让爹爹和谢祥祯互生嫌隙,互相撕咬,好坐收渔翁之利。赵敛有些不安,站起来拍拍屁股,对代议恒作揖:“代将军。”“你这小子,就躲在角落里,我早就看见你。”代议恒笑着摁赵敛肩膀,“躲在这儿做什么?又想给你家照夜多吃草?”“倒是没有!我想问问,早朝时谢虞度候在紫宸殿向官家要人,谢同虚是什么反应?”“什么反应?”代议恒大笑,“你那么喜欢和谢同虚在一块儿,怎么不亲自去问他?”“我不问。”赵敛随口一答,“我不是喜欢和谢同虚在一块儿,我是同谁都在一块儿。今日是他,明日就是关实,后日就是王重九。日子排得紧了,自然就好几日见不着谢同虚。见不着,也就问不到。”周彦笑问:“真的?”“真的,分身乏术罢了。”才说完,赵敛就闻到一阵蜡梅香。他往马厩那里看,谢承瑢果然抱着一堆干草来喂马了。谢承瑢的表情很凝重,估计是听到什么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怨念呢?真的,赵敛恨不得把自己嘴巴给撕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他才不改。二十黄金缕(二)外面雪下得很大,快要把皇宫给淹没了。崇政殿内黄烛昏昏,尚有人影。李祐寅和太后一阵批阅完奏疏,才送太后回阁,自个儿又在崇政殿坐了许久。去北三州赈灾的臣子选好了,方才启程,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李祐寅总觉得心神不宁,忽然想到两年前判司天监事孔渊说的星象,彗星袭月,恐有雪灾,或因雪生灾,难道就是在说北三州的雪灾吗?莫非老天当真给了提示,只是他当年并未在意,所以天神降灾于北?想罢,又觉得荒唐。他是天子,是天命所定,天神又怎么怪罪呢?李祐寅觉得口渴,要韦霜华去换新茶。就在这工夫,有皇城司察子求见。他遣去侍从,听察子说:“官家,公主宅都监来说,近日太尉几乎不在家,只在十二月初五回家过,还在祠堂内祭拜了许久。”“十二月初五?”李祐寅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日子,需要拜祠堂?”“臣探了,并不是太尉亡妻的忌日,也非太尉已故父母的忌日。”李祐寅说:“太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平日不回家,偏偏在那一日去祠堂祭拜,是有故人?”他猜不出太尉有什么故人值得在这一日被祭拜,“叫他们再探,不要拖七八日再告诉我,要随时禀报。”“是。”探子很快退下,李祐寅深感疲惫,就倚在椅背养神。崇政殿小侧门开了一道缝,韦霜华小心端了茶水进来,沾了一身蜡梅香气。“官家,茶好了。”韦霜华将茶盏放在李祐寅面前。“我闻着蜡梅香了,是外面蜡梅开了?”“回官家,正是。开得很旺,雪一下,蜡梅开得更好了。”李祐寅喝了几口茶,感叹道:“前两年都没能养开花,现下终于是开了,也不枉我悉心栽培。”“有您的雨露,蜡梅一定会开花的。”李祐寅放下茶,说:“我先前叫你送的画像,谢祥祯收下了么?”韦霜华说:“回官家,谢管军收下了,不过今晨臣去问,谢管军说谢小军候似乎没有挑中。”“没挑中?挑了这么几天,一个没挑中?”李祐寅挑眉,“这十个娘子各个容貌非凡、出身极佳,他一个武夫,凭什么瞧不中呢?”“谢管军道,小军候心有良人,不便辜负。”“心有良人,不便辜负。”李祐寅复述道,“他还是个情种?是哪家娘子如此绝世,能让他敢抗旨不遵?还以为朕的诏书是废纸一张,全然视若无睹?”韦霜华躬身道:“官家,谢小军候正年少,有些别样的想法,倒也在常理中。”“哦?”李祐寅来了兴致,“你怎么想呢?”“臣不敢妄议朝政。”“你又来了。”李祐寅摆手,“不过是问问你怎么看,谢承瑢的婚事和朝政有什么关系?你说便是。”如此,韦霜华才说:“回官家,谢小军候刚过十八,年纪尚轻,未必能将目光放长远,他想要和爱慕的人成婚也是情理。等他再大些,一定会奉诏遵命的。”“是吗?”李祐寅忽然松懈下来,“你说得对,那我就宽限他几时吧。”韦霜华笑了:“官家如此宽容,谢小军候一定会明白您的用心。”见他笑了,李祐寅也笑起来:“是吗?”他歪头看着韦霜华笑,说,“天气冷了,我知道你怕冷,回头叫他们再送点炭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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