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仔细回忆一番,猛地想起来:军营又怎么会没有女子呢,他阿姐不就是女子吗?他盯着赵敛。二哥莫不会是喜欢谢忘琮吧?他不是一直都夸阿姐身手好么?不是一直都崇拜她么?所以赵敛跟他那么要好,只是因为他们姐弟模样相像,是吗?又或许是因为想讨好他,要他跟谢忘琮说些好听话,从而更方便接近。所以有时晦夜中相见,赵敛要和他比每天更新txt文档看漫话加群似而而贰武久义死七刀论武,带着他骑马抱风,都是有私心的。谢承瑢怀里的玉佩忽然沉重了。他觉得很揪心,很不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放她自由。她未必喜欢你,且她心中一直都没有情爱,纵使你纠缠她,也是无用功。你也明知不能在一起,又何必胡思乱想,荒废春光。”谢承瑢也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卑鄙无耻,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你既然入了军营,又怎么可以……又怎么可以沉迷在风月里呢?”赵敛赶紧解释:“不是的!”谢承瑢望着眼前扰人的大雨,心里非常烦躁,想要发脾气。可是他一定不能对赵敛发脾气,他们也不是可以随意发脾气的那种关系。他假装释怀:“但你若是非要纠缠她,想和她在一起,我也不能拦着你。且随君意。”谢承瑢努力安慰自己,赵敛喜欢谢忘琮,想和她在一起,不是好事吗?如果真是这样,他还能和赵敛成为一家人。可是他就是非常不愿,他的脑子已经被那些卑鄙的心思溢满了,一心只想打消赵敛的这些心思,拆了这对“鸳鸯”。“且随君意,且随君意。”谢承瑢撑起伞,“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不要在乎别人的话。”赵敛磕巴地说不出话了,这哪还敢再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谢承瑢撑着伞走进暴雨里,他也打着伞追上去。怎么办,谢承瑢好像是生气了,但是他在气什么?难道是他察觉了什么?还是说,他就是拒绝了自己?赵敛不明白,他一点儿也猜不透谢承瑢的心思。雨越下越大了,暴雨滂沱,不是夏雨,更胜三分。雨夹杂着千万点寒露,点在手背,如冰若霜。雨夜昏暗,前路难行,赵敛看不清谢承瑢的背影。他憎恨大雨,可是雨又何辜?他能如何,他心已知自己对谢承瑢的情感,又能怎么办?谢承瑢已经告诉他怎么做了。一是放自由,二是随我心。赵敛想放他自由,更想随心所欲。【作者有话说】[1]:凡选尚公主、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者,即除环卫将军。左金吾卫将军为环卫官,无职事。[2]:出自三国·曹植《七哀诗》。环卫官:无职事,用以除授宗室与任满还阙的地方帅守,或为武臣赠官。[摘自《宋代官职辞典》]简单来说“环卫官”只是虚职,没有任何实权。除了环卫官(什么金吾卫大将军啦,这种叫做‘环卫官’),像什么“太傅”“太师”之类的官,本身也是没有任何实权的。赵爹现在是“太尉”,“太尉”为武阶之首,只是一个官阶而已,这个官本身没什么权力。赵爹的差遣是“殿前司、马军司、步军司都指挥使”,这个才是有实权的官。十六风雨来(四)白玉馆外的雨下得很烈,暴雨打在窗户上,好像快要冲破那一层油纸,钻进屋里。谢忘琮手里的茶已经凉透了,但她没有想起来喝。她的心很静,静到可以清楚地分离出雨声与琴声。穆娘就坐在屏风内,她的身影映在屏风的水墨里,头上珠钗偶尔晃荡,变成一缕又一缕的柳枝。琵琶声有些嘈杂,但弹得曲子还算温柔,她在唱:“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1]”哀婉的歌声顺着室内那缕香飘来,停在谢忘琮指尖。“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2]”穆娘总在谢忘琮面前唱这些伤感的曲子,甚至吟唱亡国之曲。这其实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但谢忘琮一点儿也不在乎。谢忘琮是个自私的人,国与她而言,远没有家重要。但自从阿娘走后,她的家好像摇摇欲坠了,她始终在努力维持这个家,但只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她的爹爹和弟弟毫不关心。琵琶声停了,把谢忘琮流连的思绪拉回人间。她与穆娘隔着屏风相望,恍惚地又觉得阿娘在陪着她。她没有说话,是穆娘先说:“奴替官人斟茶吧。”“不必了,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穆娘说是,又轻拨琴弦。雨越下越大,一声冬雷如鼓擂起,谢忘琮忽抬头,转眼望向那扇窗。“打雷了。”穆娘说。“冬日打雷,不吉利。”谢忘琮低头看杯里几片茶叶,遥忆起年少时那场冬雷。“轰隆——”病弱不堪的母亲就躺在床上,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谢忘琮:“叙儿,你一定要好好顾家。”谢忘琮喝尽那杯冷茶,和穆娘说:“认识你这么久了,只知道你姓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穆娘说:“奴没有名字。”谢忘琮苦笑道:“我也没了名字。”她沾了一指腹的茶,在桌面上写下“叙”字,“也许从前有一个好名字,但是他们都不准我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样的好名字?”谢忘琮不答,她说:“天晚了,我不能多留。钱我已经付过了,娘子可以自由一夜,好好睡吧。”她又从袖袋中拿出三两白银,“我有一阵子不能再来了。这银子留给娘子,随意处置。”穆娘透着屏风,望见谢忘琮将要离去的背影,遂抱琵琶起身。待她出了屏风,谢忘琮已经走了,灰色的衣角消失在门缝中,随后门掩,什么都看不见了。屋内烛火缥缈。穆娘走近圆桌,桌上除了三两白银,还有一个水做的字。“叙”。原来她本名叫谢叙。“自由一夜。”穆娘摸着那个“叙”字,“到这里来,又有哪一夜是自由的。”雨越下越大,像是海水倒灌。穆娘恨不得这场雨淹没珗州、浸烂白玉馆,毁灭一切。谢忘琮打着伞闯进暴雨。正当她竭力在雨中穿行时,忽有人叫她:“谢小娘子!”她撑伞回头,是步军司伏雁军左厢第一军都虞候宋稷。“宋军候?”宋稷撑伞躬身表行礼:“许久不见,谢娘子。”滂沱大雨早已淋湿了宋稷的衣裳,他看上去很狼狈,“这样大的雨,娘子何处去?”谢忘琮说:“回北营。”“雨太大了,在下有一小马车,可以送小娘子回军营。”“不必了吧,怎好借用军候的马车,我走回去便是了。”可宋稷说:“天黑雨疾,走回去危险。恰好我要去北营,还是一同走吧。”他想了想,又说,“我骑马,娘子坐车,不越距。”谢忘琮微颔首:“多谢军候。”谢忘琮坐在马车里,再听雨声。暴雨打在车顶,像是无尽的鼓点。她掀起沉重的窗帘,回望隐在雾雨中的白玉馆。是穆娘在唱“玉箫声断凤凰楼”。齐延永与曹规全才从都堂办完公出来。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撑伞走出宫门,眼前是滂沱的、深渊一般的大雨。有一妇人在宫门前与禁军争执,被禁军一掌推倒在地。暴雨打在她的身上,她嘶哑的叫喊声响遍宫门:“冤枉啊,真是天下奇冤——!”齐延永抵着大风走向那女子,疑心问:“你是?”妇人见面前是身着紫衣的官人,立刻跪过来磕头:“请大官人救我阿姊一命!请大官人救我阿姊一命!”齐延永叫禁军稍退,转头问道:“你阿姊是谁?”“我阿姊便是杀夫案的王氏!”那妇人声嘶力竭地大哭,雨滚在她的脸上,丝毫分不清雨与泪了。她抱住齐延永的靴子,“请大官人救救我家阿姊!请大官人救救我家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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