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小时候我背不好书,她就告诉我,只要把书放在枕头底下,就会在梦里也读到书。放在枕头底下的东西,都会入梦来。”谢承瑢脑子缓缓地转,笑说:“那二哥把心得放在枕头底下,也能入梦去。”“嗯,要把你的心得也放枕头底下吗?枕着什么,就能梦着什么。”“放吧。”赵敛趿着鞋去拿心得,都放在彼此的枕头下面。放完了,他又替谢承瑢揉背,说:“你先睡吧,一会儿我给你扶到枕头上面去,就可以做梦了。”谢承瑢困得不行了,真的要睡了。帐外有士兵在巡夜,整齐划一地走过去,很吵,但比巡夜兵更吵的,大概就是赵敛的心跳声吧。赵敛看谢承瑢睡了,揉背的手也越来越轻。“谢小官人?”谢承瑢已经不能答他了。赵敛松了一口气,走到书案前熄灯。火焰吹熄那一刹那,他想了很多。想到心得里那些刀法,想到夕阳下骑马,还有春日里,梨花树下,霎时白头的谢承瑢。枕着书,所以书入梦来;枕着人,是不是人也能入梦来?赵敛摸黑到谢承瑢身边,轻轻挽着他的脑袋,反不想惊醒了他。“怎么了?”“我把心得放反了,小官人。”赵敛睁眼说瞎话,“我捧着你,你往里挪一挪。”谢承瑢“哦”了一声,往里躺躺,又昏昏睡去。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落在一个温热的东西上,比枕头硬,比石头软。他想着这是什么枕头,可神思不清了,怎么都睁不开眼。随它去吧,他想。而赵敛躺下来,一直心虚。枕什么,就梦什么。谢小官人枕着他,也能梦到他吗?想到这里,赵敛的心忽然又跳得很快。“你可不可以也梦到我啊?”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程庭颐原想着偷偷去找谢承瑢见一面,一来是问问伤怎么样,二来是讨教一下枪法。可是走近了,才听见帐子里头有人在说话。他凑近了去听,好像是赵家二郎。程庭颐胆子很小,完全不敢进去叨扰。他在外面徘徊良久,觉得赵敛应该不会早出来了,打算明天再来。转身才走不远,他看见了纪鸿舟。“纪公子。”程庭颐先作揖。纪鸿舟随后笑着回礼:“许久不见,庭哥。也是来找谢小官人的么?”“是。”“怎么不进去?”程庭颐为难着说:“我听见二公子的声音了,似乎是在说话,所以……也许不便进去。”“原来如此。”纪鸿舟也不急着进去,问程庭颐说,“今日我路过擒虎军校场,看见你了。我望见你摔了一跤,现在还疼吗?”程庭颐很窘迫,摸着头发说:“还好,不疼了。”纪鸿舟问:“你伤在哪儿?”程庭颐下意识捂着手腕说:“就擦了手腕,倒也还好。”纪鸿舟不信,他走上来拨开程庭颐的袖口,看见一大片烂肉。“这叫还好?这叫一点都不好。”纪鸿舟从怀里拿出一罐药,轻轻涂在程庭颐的伤口处,“我这药管用,你先擦着,再用长布裹一裹,裹紧了,每日都要换。”程庭颐受宠若惊:“我怎么好拿你的东西呢?”“有什么不好,药不就是给人用的么?这是好药,送给你了。”程庭颐推辞说:“这怎么好,我回去拿我自个儿的药涂涂便是了。”“不用,我这药很好的,你拿着用吧。”说罢,纪鸿舟又从怀里扯出长布条给程庭颐裹住伤口,“若有伤放着不治,那伤迟早会把你吃了的。还是要治一治。”“这药,是你要送给瑢哥的吗?”程庭颐问。纪鸿舟点头:“是,但我也是要给你送一份的,恰好见了。”程庭颐知道纪鸿舟是在哄他,但还是很欢喜:“谢谢你的药。你把药给我了,瑢哥如何呢?”纪鸿舟轻笑一声:“我二哥都在里头了,你还愁他没有好药吗?”程庭颐把这话反复琢磨,忽然感觉带子系得太紧,疼了,便惊回手去。“别动,疼了?”“疼。”纪鸿舟把长布打了一个结,说:“疼了就告诉我,不要躲我。”程庭颐叹了一口气:“现在不疼了。”“我给你包起来了,你当然就不疼了。”纪鸿舟对他笑,“我总在校场外面看见你,还喊过你,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你喊过我么?”“我喊过你好几遍,可你总是低着头走路,一点儿也不听我说话。”程庭颐愧疚地说:“大约是我没有听见,下回我就听见了。”纪鸿舟却摇头:“庭哥,下回别低着头走路了,你总低着头,就看不见我了。”夜里又起了秋风,迷一样的,落在程庭颐胸膛。他避开纪鸿舟的目光,说:“那我下回……都抬着头走路。”“好,下回我叫你,你要应我。你若是不应我,我就站你面前,你总能应我了?”程庭颐作揖说:“我会应你的。”纪鸿舟同程庭颐伴着月色回去,快要分别时,他忽然对程庭颐说:“军营训练很苦,你不要太拼了,别受伤。”程庭颐拽着自己的袖子,说:“好。”【作者有话说】副cp的cp名我已经想好了嘿嘿,就叫“惠风和畅”,因为纪鸿舟字“风临”,程庭颐字“苑和”。(十四香归处(一)谢承瑢这伤养了一个月。其实到第二十天的时候就已经痊愈了,但他还装病,说身子不舒服,想要赵敛再多陪他一会儿。但,赵敛还是在一个月之后搬回去了。回去那天正下着雨,中雨夹杂着秋风,寒了京城,也把谢承瑢的心吹凉了。谢承瑢替赵敛撑伞,走过好几座帐子,目送他回去。倒也不是以后都不能见了,但告别那一刻,谢承瑢还是无限伤感。而后几天,谢承瑢都怅然若失。他一个人坐在空荡的营帐里,看灯盏都觉得黯淡许多。赵敛不在,没人同他说话了。从前他也是这样孤独过来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已经忍受不了孤独了。夜里,谢承瑢辗转难眠,一闭上眼,总要想起赵敛。赵敛说,枕什么就梦什么,分明是假。他枕心得,也并不能梦见心得,入他梦里的,全是赵敛。谢承瑢觉得自己病了,但不知道是什么病。也许有一种病能让他食不下咽,夜难安寝,大概是一种疑难杂症。他病入膏肓了。谢祥祯和谢承瑢又吵架了,谢忘琮夹在中间,两头都很为难。劝完父亲,她无事可做了,就在校场练枪。杆枪上的红缨飞起来,一直都没落下。“你总是惯着谢承瑢,就算他做错了事,你也惯着他!他年纪小的时候你还能惯着,他长大了,你怎么惯?!你是他阿姊,不是他娘!”谢忘琮想到谢祥祯说的话,不由叹了一口气,连枪也没心思练了。她才停下来,身后忽传来掌声。是王重九。在谢忘琮记忆里,王重九是个没心眼的人。他非常直接,看得不爽了,就一定要说出来,骂一次、打一架,怨气消了就过去了。就像入营第一天,他们打的那一回。“谢军使!”王重九抱拳。“你怎么来了?”谢忘琮用力把枪插进土里,也抱拳道,“夜里不睡,到这儿做什么?”“我来练枪的!不是快要冬试了么?我怕给军使丢人,赶紧来练练!”王重九憨地笑,“军使这么晚不睡,也来练枪?”谢忘琮颔首:“是,睡不着就来练枪了。”王重九说:“我想着还和军使分到一个都,所以抓紧来练。”“要和我分到一个都?我去不了神策军,以你的资质,不应当留在擒虎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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