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是最懒散之时,人如此,马也如此。才吃完饭,警惕心稍弱,是最好驾驭的时候。赵敛牵过马绳,对上它那双眼:“将照长夜,你这名字取得真好。”天还亮着,距天黑还有半个时辰。赵敛欲抚摸照夜的鬃毛,不得允准。这匹马扭开脸,朝天嘶鸣,几欲挣脱缰绳要走。趁它不及,赵敛借着半边马镫翻身上马。果然,照夜挣扎厉害,嘶喊不说,还不停扭头甩尾,想要将背上人摔下去。赵敛早有准备,他双腿蹬紧马镫,卷了几道缰绳,平稳身体。“小心了,它白日就摔过人。”赵仕谋提醒他。“不怕。”赵敛俯身轻抚照夜长颈,“他才不会摔我。”照夜马蹄踏地,并不是安稳走路,反而蹦跳,仰头摆尾,侧身曲腿。它感知身上人稳坐,稍稍乖巧,任他骑行几步。正在赵敛以为风平时,忽风起,他下意识拉紧马绳,照夜就在此时狂奔不止,啼鸣间掀起前足,要甩下他!赵敛几乎半腾空,若不是他缰绳握紧、马镫绷足,恐就此落马。“阿敛!”赵仕谋在后头喊他,“抓好绳子,不能摔了!”“爹爹放心,我不会摔的。”赵敛一点儿都不怕,还用力拍一掌照夜的屁股。照夜猛顿地,用力一震,又发疯似的往前疾冲。场地宽阔,望不到尽头,快逢一旗帜,照夜突停足,似有巨力将赵敛往前推去!可赵敛有预感,早知它会骤停,当然坐得稳,无论如何甩不掉。他忽勒紧缰绳,照夜嘶鸣之间,掀起前足,双腿站立。于落日余晖中,影子将人、马深刻描绘,打在地上;影子中的赵敛依旧坐稳行正,他几乎悬空,可待马蹄落地,他依旧稳稳落在马鞍上。照夜好像认输了,对着夕阳撅嘴,甩出嘶喊,大约是认同了赵敛。赵敛非常高兴,拍了三下马脑袋,回首对赵仕谋说:“瞧见没,爹,天还没黑呢。”赵仕谋欣慰地笑笑,说:“接下来做什么?”“试它的上限,看它能跑多远。”赵敛起绳,“驾!”天色渐渐暗,一人一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照夜越跑越失控,跨过好些障碍,一路狂奔不歇。有些人畏惧如此,生怕在马狂奔时坠落,这也是驭马危险所在。而赵敛不觉。他以为,驾驭它的唯一办法,是陪它耗。到天黑,到太阳升起,耗尽此马所有的体力,让它认输,就是自己赢了。越是良马,耗时越久。有马日行千里,一天一夜也不觉得疲惫。如若照夜能行一夜,甚至更久,那便是上乘的马,也不枉他花一夜来训它了。春夜里清凉,赵敛在马场跑了一夜,终在天边升起第一缕日光时,他勒住缰绳停马。马、人,都喘息不止。赵仕谋瞧见赵敛如释重负的笑容,又轻松奔马而来,知道成了。“阿敛做得不错。”他难得夸赞赵敛。赵敛嘿嘿笑:“岂止是不错,那是相当好。”照夜要回马房了,临走之前还对赵敛摇尾巴。“它认我了,”赵敛欣然说,“骑了一整晚,再不认我,我就白费力气了。”“试出它的上下限了么?”赵仕谋问。望着照夜漂亮的背影,赵敛高兴地说:“这是好马,没有上限!我很喜欢。爹说给我了?”“等你进军营,就归你。”“那我必然得进军营了。”赵敛笑得欢,总觉得暗处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时,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很快逃窜了。军营里人多,话传得快。夜里太尉带着儿子驯马,还没驯得结果就已经传遍殿前司了。第二日清早,谢承瑢刚进营,便有人告诉他:“赵二公子在驭照夜,好像成了。”他知道照夜难驯,上京北营多少兵,还没人能驯服它。“二公子最善骑射,他驯马有一套。”谢承瑢没来得及到帐子里放刀,急匆匆就奔向马场。倒是没看见怎么驯,来的时候就已经驯完了。照夜还是那个照夜,只是平日里桀骜模样全然消失了,在赵敛身下,它乖巧得不能再乖巧了。朝晖零落,晨风扑面,鲜衣纵马。可谓是,风流少年。谢承瑢躲在马场外一棵树下,窥视赵敛的身影。他以前是从来没注意过二哥模样的,今日一见,原来二哥身姿如此颀长挺拔,形容如此光彩夺目。他性子率真洒脱,手未执剑,却似有剑影。和书院里的赵敛完全不一样,可又实实在在是那个赵敛。谢承瑢握紧手中刀鞘,他以为认错了人,要上前一步仔细看,却不知为何打了退堂鼓。他看见赵敛笑着转身,担心被发现,赶紧跑了。脑海里还是那副笑颜,说不上来的动人。赵敛只是骑着马、穿着黑色箭袖袍而已,换了一副装扮,就和平时不一样了,完完全全不一样。可问哪里不一样,谢承瑢又说不上来。谢承瑢跑到帐下,额头沁出密密汗珠。他手心里钻出湿润,借此拔出长刀,从刀面中看见自己的脸。才跑了一截路,他的脸就热得红通通的,红晕好久都消不下去。老有热气从身体里冒出来,源源不断地往外滚,要把他浸在燥热里。他在帐内静坐一个时辰,没把眼前那个策马少年抹去,反而愈加深刻。仔细到,能回想起赵敛上扬的嘴角、明亮的眸子。也许策马时赵敛的额上会滴落汗珠,混入眼中;也许他会用手背拭去汗水,汗就散在风里。他的手也是很好看的,手指修长有力,手背青筋分明,被缰绳圈住的时候,指尖还微微泛出白色。谢承瑢还能想起赵敛整齐的箭袖袖口,还有衣领里露出来的暗红色里衣。他想做什么,却总是分神到赵敛身上去,干脆寻了水,胡乱地洗了几把脸。军中严肃,只能行武,他不该胡思乱想的。他涣散着神色,再次看向手里的那把刀。心神不宁,就练刀。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马赛第三日。赵敛心心念念想与谢承瑢一起比试,盼了许久,总算到日子了。可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反倒又生了点怯意。众比试者抽签取马,之前他驯了照夜一整晚,今天却没抽中,抽到了一匹小黑马。这马个头小,比旁的马小许多。不过看样子性情温顺,算是唯一的优点。赵敛绕着马走一圈,是自内心发出一声长叹。“怎么了?马不好?”纪鸿舟问。“我怕我坐它背上,会把它压垮。”赵敛泄气,“我觉得是老天爷不准我赢那把刀,不然何苦这样折磨我呢。”所有人都瞧着赵敛的马,心情不一。有人真诚惋惜,有人幸灾乐祸,全都摆在脸上了。幸灾乐祸的,自然就属秦书枫一类人了。秦书枫打量着赵敛的那匹马,不由轻笑。看来是天助他也,想不赢都是不行了。要怪只能怪赵敛运气太差,怎的别人都是大马,唯独他是小马?无非是上天惩罚。他正笑着,受纪鸿舟一个白眼,遂沉下脸来,也翻回去。“无礼。”纪鸿舟轻声骂道,“他爹没教过他礼数么?我看他在那窃喜,就差鼓掌了。”“罢了,随他去。”赵敛没空管闲事,他只担心自己这匹马跑得快不快。半盏茶后,谢承瑢也抽到马了。他运气也不好,抽了匹恹马,半死不活模样,像是没吃饭、没睡醒。但他豁达,容易满足,没怨天尤人。赵敛一看,顿时想把方才的抱怨都收回去,觉得自己小家子气。领到马,赵敛与谢承瑢会合,各自看对方的马,都觉得好笑。谢承瑢光笑,不说话,还故意躲开赵敛的目光,就不和他对视。但赵敛偏在乎谢承瑢的视线,被躲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躲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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