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金发披散在白皙赤|裸的皮肤上,水中的纳西瑟斯纤细脆弱,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雾气凝结的水珠,摇摇欲坠地挂在他眼角,像是神落下了一滴泪,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坦然地面对这样令人心碎的场景,他如同一株被随手折断了扔进水中的花,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堪称疲惫破碎的人竟然妄图依靠自己托举起翡冷翠这艘腐朽的大船呢。静静垂下的帷幔忽然卷起了一个小小的褶皱,内外冷热气流的对冲令池水表面的雾气飘移开,闭着眼仿佛睡去的教皇霍然睁开眼睛,厉声呵斥:“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来的?”进来的人听见了这声呵斥,但他没有停顿,一只带着手套的修长手掌拨开帷幔,镀银的手杖轻轻压在大理石的地面,发出带着细微回音的脆响。铁灰色的长发被湿热的空气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暗红的嘴唇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显冷厉,和教皇清澈透明的淡紫眼瞳不同,来人深紫的眼睛仿佛深邃的涵洞,谁都无法透过那层雾气看见里面阴郁流动的东西。尤里乌斯·波提亚,他穿着板正的衬衫、长外套,丝绸领巾挽成漂亮的结,一枚拇指大的紫罗兰宝石镶嵌在领巾上,遥遥呼应着主人的瞳色。正当盛年的波提亚大家长双手压在手杖上,站在浴池边缘,衣冠楚楚、居高临下地看着水池中的人。他的模样很平静,但拉斐尔看见了他温柔平静外貌下正处于暴怒的边缘。“我听说,您在弗朗索瓦那里,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教皇宫秘书长轻声说。拉斐尔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的侍从中一定有尤里乌斯的人,这件事绝对隐瞒不过他,但这不意味着他需要给出什么解释。教皇的沉默好像成了投入火山的最后一块石头。彬彬有礼的温柔秘书长将手杖狠狠往边上一扔,沉重的乌木和大理石相撞击,发出刺耳的巨响,在重重回荡的声音里,他抬手用力扯下了自己的领巾,那枚价值数千金佛罗林的昂贵紫罗兰宝石跳动着砸进了水里,丝绸领巾被甩在一旁,紧接着是那件长外套,然后是靴子——波提亚大家长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衬衫的衣袖,而后穿着一件衬衫和长裤跳入了水池,凶悍暴怒的架势连拉斐尔都忍不住往后稍稍退了一步。“您逾越了,先生,您不应该——”年轻的教皇还没有说完,以下犯上的教皇宫秘书长就破开水流来到了他面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铁灰色的长发,水珠从他的脸颊上一滴一滴顺着下巴滑落,暗红的薄唇抿得紧紧的,深紫色眼睛里的怒气清晰可见。“我不应该?”尤里乌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那您做的事情就很应该吗?”他冷冷地问。薄透的丝绸衬衫在水里几乎什么也遮不住,肌理起伏分明的躯体散发着逼人的热量,体质糟糕的教皇难以忍受这种剥离了一切外物直达本质的压迫感,就像是自然界的雄性动物本能地抗拒同性向自己展示力量一样,拉斐尔移开了视线。但显然,尤里乌斯并不满意他的回应。“回答。”本质里比任何人都蛮横的波提亚大家长说。拉斐尔被他命令式的语气激怒了。谁有资格来这样对他说话?尤其是尤里乌斯——这个将他庇护又抛弃的人,拉斐尔就是再死一回,也不会接受他充满了傲慢和自以为是的保护,更不要说这种保护里天生带有对他的不信任和对弱者的怜悯。“尤里乌斯·波提亚!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君主!”拉斐尔用比他更为冷厉的声音说。这本该是十分暧昧的场景,水中的两个人都有着超越常人的美貌,他们应当拥抱,或是亲吻,在波光粼粼的浴池里私语柔软滚烫的情话,而不是仿佛对峙的野兽,用凶狠冷酷的视线互相僵持着,恨不得掐住对方的脖子,谁都不肯后退一步。浴池!湿身py!【紧跟时尚的鸽满足地打了个滚客官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留下评论,让爱心充满人间。迷雾玫瑰(二十七)愤怒。冷酷。怀疑。杀意。当尤里乌斯从拉斐尔淡紫色如宝石的眼睛里发现最后一种情绪时,整个人都从滚烫如熔岩的怒火中冷静下来了。他像是第一次看见拉斐尔一样,细细地审视着面前这张美丽的脸。不可否认,拉斐尔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没有之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拉斐尔只有十二岁,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还带着一条残疾的瘸腿,龇牙咧嘴地警惕他的一举一动,敢用没长齐的利爪朝他比划,洗干净脏兮兮的皮毛后,哪怕野猫还是瘦巴巴的,但是也能看出他漂亮得像是壁画上精心绘就的天使。随着他慢慢长大,能够照亮翡冷翠的容光逐渐显露,多么美丽的孩子啊,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叹。比玫瑰更鲜艳,比天使更纯洁,穷尽思想也无法想象的美貌,祸国的弥赛妲、引来灭世洪水的索尔拉,这些只存在故事里恐怖的美丽忽然就有了真实的形体,尤里乌斯有时候会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在与拉斐尔相处的时间变久后成了焦虑。拉斐尔聪明、狡诈,甚至狠心,但无论他和圣维塔利安三世怎么教育他,这个孩子心里始终带着点天真的温柔,他会在他们的教导下使用阴谋,能毫不犹豫地选择谋杀掉维塔利安三世的敌人,可他居然还有着不能伤害无辜者的温柔和坚持。尤里乌斯刚刚发现这一点时,简直难以置信。他不是说拉斐尔必须要长成一个善恶不分无差别杀人的魔鬼,但是他以为拉斐尔早就该知道,在成功的路上,必要的牺牲和鲜血都是不可避免的。发动战争的人难道不知道死去的士兵都是无辜的吗?政治斗争中死去的人难道只有罪魁祸首吗?这个最为简单的道理,尤里乌斯以为拉斐尔应该比谁都清楚,可是这个孩子还隐秘地保留着这点善意。这会害死他的。尤里乌斯无数次看着拉斐尔,想着。他一定会为此而死。翡冷翠不会接受这样一个人掌握权力。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尤里乌斯从堂兄沾满温热血液的手中接过了保护拉斐尔的承诺,就只能把这只珍贵的、羽毛华美的鸟儿捧在手心里,将玫瑰圈在自己的花园里,不让他看见风雨。然后,忽然在某一天,一切都变了。羽毛华丽的鸟挣脱了他的掌心,玫瑰生出了尖刺,拉斐尔从来只有信任神情的眼睛里,第一次对他展现出了杀意。这是一个君主的眼神。他好像又看见了很多年前,初次见面时那个未经雕琢的天生猎手,不,比那更深沉、更冷酷、更一往无前。尤里乌斯这一刻确信,拉斐尔是真真正正地想要杀了他。翡冷翠的君主,万君之君,他曾经那样期望看见的东西,终于在这个纤瘦单薄的身躯里生长出来了。教皇宫秘书长垂下了眼帘,微微低头,这是一个默认臣服的姿势。他退了一步。腾腾的热气裹挟着他们,但尤里乌斯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悲伤,他意识到有什么发生了变化——而且是不可逆转的变化,他永远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从那个眼神里,他感知到了一种超越一切的痛苦。“拉法。”尤里乌斯望着他,漫长的沉默后,他轻声说,“冕下。”拉斐尔却不再看他了,他收敛起刚才被尤里乌斯激怒后没来得及隐藏好的一丝杀意,恢复了平淡的神情:“先生,您这么匆忙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想如果不是又一场翡冷翠陷落战役,或许您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点。”他的语气里不轻不重地带上了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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