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宁着了魔似的,一会怨天尤人,一会悔过自责,逃避似的在床榻上扭成一团,蜷缩起来。“夫人,大夫来了。”仆妇敲了敲门。戈宁下意识喊一句进来,等房门吱呀一声,她的困惑随之而来。大夫来她这里做什么,她好端端的又没受伤。领着大夫进院的丫鬟解释道:“老爷说夫人身子弱,怕夫人着了风受凉,还怕夫人叫刺客惊吓,惹得夫人犯了心悸的毛病夜不安寐。”护卫把大夫领去书房却被赶出来才知道这大夫是给戈宁请的,转而交由丫鬟送去后院。戈宁闻言说不出话来,心底越发的悔愧。这时候还记挂着为我请大夫,大将军人这么好,错得肯定是我……戈宁更想哭了。大夫一走到跟前,戈宁麻木地伸出手,老大夫一搭上她的脉搏,戈宁霎时回神,心口一跳。糟了,她痊愈的事会不会背被大夫瞧出来?此时缩回手来不及了,戈宁只能低垂眼眸,祈祷大夫医术不精,诊断不出她已复明。十几息后,老大夫捋着胡须说:“夫人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放宽心即可。”老大夫说完便收拾药箱,连药方都不打算写一个,戈宁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放宽心?不,根本放不下。戈宁像是自我折磨一般,明明不敢深想,明知不该深想,她却还是强忍羞耻去回忆,回忆自己都做了哪些得罪人的事,一言一行都要放大去细究。说话间,戈宁再次走神,差点陷入纷杂情绪之时,老大夫离去的动静唤醒了她。抬眼,小丫鬟掏出荷包塞给老大夫,正准备送老大夫出门。戈宁眼睛一亮,陡然记起萧松烈受了伤,是为她挡箭而受的伤,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大夫且慢,”戈宁嗓音滞涩的艰难开口:“……夫君身上有伤,还请大夫为夫君诊治一番。”“送大夫去老爷那里。”夫君俩字烫嘴,戈宁说得含糊不清,迅速打发仆妇送大夫去前院。小丫鬟留下来,仆妇和老大夫出了院子,厢房静悄悄。“夫人,奴婢伺候您梳洗吧。”小丫鬟声音细弱的走到她跟前。戈宁方才意识到自己多少是有些狼狈的。发髻散乱不成形,耳坠不知何时掉了一只,再看衣襟,上面染着萧松烈的血,而袖摆裙角则沾了草叶泥土。脏兮兮的样子,她自己都难以忍受。戈宁有心要收拾一下,转眼瞥见小丫鬟才十来岁,比云起云舒还小几岁。“罢了,用过晚膳再说吧,先去打些热水来洗洗手。”小丫鬟呆呆应声,扭头跑去端来一盆温水,沾湿帕子为她擦手。戈宁能瞧见了,不必有人时时跟着伺候,她刚打算自己来,又想起自己在装瞎,不能露了破绽,只好由着小丫鬟忙前忙后。擦净手,晚膳恰好摆上桌。戈宁没什么胃口,想着随便吃两口应付了事,一落座,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这一打量,她一下子顿住了。全是洪州菜。不止是今日,戈宁记起自来了京城,每日所用膳食除了变得精致豪奢的非比寻常,不管是口味还是烹饪手法,无不是家乡的味道。如果这是方家,如果当家作主的是夫君方大勇,这一切没什么可称道,然而……戈宁举着筷子,轻轻叹气。而后,她又注意到自己穿着的衣裳,是用料极好的素服。戈宁盯着袖子发呆,好一会,她深深叹息。管它是下人细致妥帖还是主人家善良周到,在大将军府的这段日子,戈宁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一直被贴心照顾着。“呀!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小丫鬟踮起脚忙着布菜,转头看见夫人低垂着脑袋,脸蛋红得不像话,眼睛半睁半阖,似有光点闪动。“……没胃口。”戈宁搁下筷子,闷闷的说。小丫鬟从未在主子跟前伺候过,又嘴笨不会劝,她捏着袖子眼巴巴的瞧戈宁,无措极了。戈宁软声说:“无事,反正天气热,放一会也没什么。我想先去沐浴。”戈宁说罢起身,小丫鬟脆生生开口:“夫人夫人,后院引了温泉水,池子可大了,奴婢领您过去吧。”温泉……!险些遗忘的事情一下子涌进脑海,戈宁差点承受不住,膝盖一软。“夫人?”小丫鬟眼疾手快,疾步上前扶住戈宁,歪着头,不解的看向呆愣愣的戈宁。夫人不仅脸是红的,这会竟连握起的拳头都红得要滴血了。“不!我不去温泉,我就要在这里!”慌了一瞬,戈宁立即恢复正常。小丫鬟挠挠头,不明白夫人为何不喜欢泡温泉,她唉了一声,扶戈宁坐下后,跑去找嬷嬷拿钥匙,搬浴桶,烧热水。猝不及防的,戈宁又一次沉浸在羞愤中,一时情绪上头,她腾的一下起身,狠狠扫落叠放在一旁的红披风,重重踩了两脚。都是萧松烈的错!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12-3100:00:26~2024-01-0221: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1035011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那敲门进来的人是谁?◎前院,书房。卫嘉言与成大一左一右立在两边,说起今日之事,二人皆是神情愤愤。“可算揪出他们了。李家盯了咱们这么多天,还当是长了耐心。”“原想着他们再不动手,咱们就激一激,哪知挑了今日送上门,可真是不巧。婶婶是不是吓坏了?”萧松烈正要开口,抬眸瞥见院中灯笼摇晃,有人过来了。他抬抬手,示意二人噤声。“大将军,方夫人命奴婢领大夫来前院,夫人还说您身上有伤,得包扎一下。”卫嘉言猛地扭头:“义父您受伤了?”他上下扫视,怎么瞧义父都不像是身上有伤的样子。萧松烈微顿,随意道:“小伤。”他看了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沉吟几息,终是没拒绝戈宁的好意,招来大夫为他上药。成大自觉退出门外等着,卫嘉言伸着脖子去瞧。解腰带时,萧松烈忽觉指腹刺痛,有尖锐之物扎了他一下。疑惑间,他在腰腹间摸索,不多时摸到腰侧有一凸起。手腕反转,凸起之物取出,一只珍珠耳坠躺在他掌心。摩挲两下圆润珍珠,萧松烈略一思索便猜到耳坠从何而来。于是放置在一旁,继续解腰带。三两下,布甲从身上脱去,后肩的血洞暴露在烛光中。卫嘉言瞧的清清楚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区区几个刺客,义父怎么就伤成这般。”卫嘉言蹙着眉头说。萧松烈没吭声,回想起当时情景,眼神出现了片刻的游移。他记不清那时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若不能拦下弩箭,受伤的就该是戈宁了。她怕疼,还怕吃苦药,更怕留下疤痕。额角上的伤小小一块,戈宁念叨了许久,隔几日就要问淡下去没有,每日都会坚持抹药。若是她肩上留下铜钱大的伤口,怕是要气哭,待日后恢复记忆,说不得连他都要恨上。他不一样,不怕疼不怕苦,身子结实,受点伤很快能痊愈,亦不会担心留下疤痕。“义父?”卫嘉言嘟嘟囔囔,却发现萧松烈一个字没听进去,魂游天外呢。“方夫人那里如何,可有受惊?”萧松烈淡淡瞥向喋喋不休颇为聒噪的卫嘉言,侧头,望着老大夫转移话题。卫嘉言不说话了,同样拧过脑袋盯着大夫瞧。老大夫动作轻巧的洒药粉,慢吞吞说:“夫人只是忧思过重,无大碍,倒是大人您这伤可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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