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左城终于知道有种无能为力,叫做生与死。
此时此刻的左家,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生生要扼人咽喉的那种森然,即便是在左家摸爬滚打多年的左右也忍不住直哆嗦,更别说那被临时拉过来的女医生。
女医生四十多岁,是那一行里的权威,妇产科医生,也是见惯了血腥生死的,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渗人的病人家属,直接脑袋放空,牙关打颤。
左右连忙一脚踢过去:“这是妇产科章晓医生。”
那个叫做章晓的医生孩子凌乱中颤抖。
只见一直背对着的男人转过身来,一张脸,第一眼,美得让人心惊肉跳,第二眼就心肝发颤,然后再也不看直视。
短暂的沉默,一双美得更像画作的手扬出来,白色的指尖,擒着黑色的枪。
“里面有两颗子弹,少了一条命,你便赔上一条。”
章晓医生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大脑放空几秒,颤抖着手接过了枪。
一辈子没摸过那玩意的妇产科大夫,斗大的的汗珠子没停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左家的大门竖着进来容易,竖着出去难。
最后,妇产科大夫是被左右拽进房间的。
江夏初房间的门开开合合,几个护士进进出出,一盆一盆染红的血端出来,一点一点染红了门口男人的眸色。
隔着半近不近的距离,左家上上下下闭气凝神,连一贯好动的左右也安静老实地诡异。
忽然,守在门口的左城转身,一眼冷光落于左鱼,眸色还未褪去红色。
“左家不养无用之人,是我对你太仁慈了。”
像感叹,像无奈,像罪责,像自嘲……说不清情绪的一句话,淡淡的,不见血腥、不见阴鸷的狠。
左鱼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伏地:“左鱼有罪。”没有丝毫怨尤,亦没有丝毫不甘。
“走吧,今后你便不姓左。”
还是不温不火的声音,唯有暗红色的眸子冷若不暮的雪。
左鱼双肩微颤,张张嘴,没有说话,起身,站得笔直,然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
左家之人,除了死于背叛,从未有人这样离开过。
刚踏上阶梯,身后男人嗓音沉而冰冷:“有怨吗?”
“没有。”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说完,左鱼转身,走至左城前,摊开掌心:“她不希望我给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忤逆她。”
手中之物交予左城,左鱼毅然离开,一直挺直着背脊,带着左家之人的骄傲与姿态。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纸,白色的,印着淡淡青色花纹,是江夏初最喜欢的江洲宣纸。
左城打开纸张,跃然纸上的字迹娟秀斯文,那是江夏初的字体。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出自诗经·唐风,葛生悼念挚爱亡妻之作。
二十八个字,很浓重的笔墨,看得出来下笔之人有多用力。
左城转身,推开房间的门,然后一直守到了这一天的地老天荒。
江夏初醒来的时候,天黑,夜里没有星星,房间里只亮了一盏灯,寂静极了,闻不见呼吸,只有点滴声不疾不徐。
她掀开眸子,黯然无痕,像死去的秋水,眼前,是男人极好看的眉眼,些许颓废,她却映不出一丝倒影。
“夏初。”
左城的声音嘶哑极了,埋首在她脖颈,胡渣刺人,僵直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喟叹:“醒来就好。”
左城一双总是黑沉沉的眸子,眼睑处浓重的青黛,轻轻合上。
整整两天,江夏初不曾睁眼,他不曾闭眼,终于,一颗不安的心放回腹中。
“孩子。”她迟疑了一下,捧着左城的脸,眸光相视,“孩子,还在吗?”
经久不出声的嗓子嘶哑,从她苍白的唇间颤抖溢出,似乎在慌张,托着左城的指尖划在了左城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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